“合——吾——”
喊声浑厚有力,远远随风飘至。
张氏眼睛一亮,走镖的?!
天不亡她!
“老大,拐过这个土丘就是羊角坡了。”镖师磊叔手指向前方,说道。
他们从休屠去往凉州城,知道羊角坡闹马贼,于是便赶在白日行至此处。
“嘘,你们听。”老大并不接茬,而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刀剑碰撞声、打斗声……
老大浓眉蹙起,有人着了道!
磊叔咒骂,“这该死的羊角坡,真他娘邪性!”
“老大,还走不走?”又有人问了句。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见,“在下飞燕子张素,敢问前方是哪路英雄?”
张素?
老大难以置信会在此处遇见张素,脱口而出,“素素?!”
飞燕子张素这五个字,令他瞬间失了理智,完全不受控制似得,扬鞭策马,朝向声源狂奔而去。
素素为何会在此地?
她过的好吗?
必定不好!
老大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七上八下的,恨不能肋下生翅飞到素素面前。
拐过土丘,终于看见被人围攻的张素。
水绿衫子上点点血红,斑驳刺目。老大心口剧痛。
她梳着妇人头。老大痛上加痛。
痛归痛,手上不停。利落的抽出绳镖,一手握住竹管,一手甩动绳子,绳子前端缀着的飞镖应声飞了出去。
这柄飞刀乃是精铁打造,锐利无比。上头不知沾了多少贼匪的血,煞气十足。
一镖甩过去,炸开围攻张氏那几人,战圈略微松动,暂且解了燃眉之急。
银色飞镖在眼前这一晃的功夫,张氏心头咯噔一声。她这一泄劲,便被人寻了空隙,一刀砍在肩头。
混战中,张氏虽说挂了彩,但都是些剐擦小伤,并无大碍。
这一刀下去,血肉外翻,触目惊心。亏得没有伤及筋骨。
老大一颗心痛成筛子,恨不能替张氏受这一刀,失声喊道:“素素!”
怪不得那飞镖如此眼熟,张氏头先不敢认定。这一声,张氏笃定,果然是他!
片刻失神,又一刀戳上后背。
老大星目之中怒火熊熊,夹紧马腹,挥动手中绳镖,直奔那厮左眼。
甫一见张氏,老大心慌意乱,失了准头,飞镖偏离几分,戳中那厮面颊,腕上一抖,带出大块血肉。痛的那厮捂脸倒地,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
张氏和老包人少对人多,才没占着上风。这回得老大相助,张氏舞动软剑朝要害猛刺,老大绳镖专攻人面门,二人配合极为默契,情势逐渐扭转过来。
即便玉姝不懂武功,也能看出甩绳镖的好汉必是高手无疑。此时她更为担忧的,是张氏的伤势。
那边乒铃乓啷打的热闹,这边小白胖子有点坐不住了,就连他的枣红马也躁动起来,不住喷着响鼻,前蹄笃笃踏着地面。
小白胖子拍拍马颈稍作安抚,压低声音问少年,“阿昊,怎么办啊?”敛去凶神恶煞的神情,就是个样貌普通的小胖子。
少年瞪他一眼,出来干这种活,哪能叫人知道真名。
小白胖子全然不知自己犯了大忌,以为少年嫌他声大,做口型说,“咱们跑吧。”
“你爹娘怎么办?”少年谨慎些,用手做遮挡,以口型回他。
小白胖子听懂了,乖乖擎着刀,横眉立目,不嫌累的又把凶神恶煞的脸扮上了。
这伙人可不是善茬。他二人的根底早被人摸清了,若是累及家人可不得了。
镖师磊叔眼睁睁看着老大冲出去,有心想帮忙,又怕中了马贼埋伏。命人停下镖车,与其他镖师振作精神护在镖车四周。
这么多年,他们镖局从没失过镖,可不能在羊角坡跌份儿。
镖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磊叔盯着镖旗,片刻失神。别人不晓得飞燕子张素是何来历,他最清楚不过。
张素与老大有婚约,后来张素悔婚。老大心灰意冷,带他们去到京都,开了这间振威镖局。
镖局生意蒸蒸日上,可老大并不开心。他经常看见老大一人独酌,闷坐到天光。
他总劝老大成个家,起码有知冷知热的人伺候,再生三四个娃娃,就没空想旁的了。
老大不听,别说成家,连相好的都没有。
说到底,就是忘不了张素。
一会儿功夫,张氏那边撂倒三四个。
这边俩人在马上肃然危坐,就听那边喊道:“杀了那小的!”
小白胖子整张脸顿时僵住,难以置信的扭过头,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么?”
“杀了那小的!蠢蛋!”又有人喊道。
张氏一听急了,想要抽身去救玉姝。她一着急,露出破绽。老大忙帮她补漏。这一下等于自乱阵脚。
老包身上的伤比她还多两处。听说要杀玉姝,也是心急火燎,分神的当口,九节鞭被人挑落。老大绳镖及时赶至,助他解困。混乱中,老包胡乱夺下把刀再战。
他能自保已属不易。
三人暂时落入下风,抽不出手来搭救玉姝。
那贼匪也好不到哪去。十来个对三个都没占着什么大便宜,反而还被撂倒几个。他们有心想过来结果了玉姝,都腾不出手来,就得指望那俩愣头青办事利索点。
封石榴更是心急如焚,按说宋成早该在此地接应,为何还不见人?
那边几次三番催促要杀玉姝,封石榴顾不得多想,用力推玉姝一把,扯着嗓子喊:“跑!快跑!”学张氏的样子,用力挥动手中长剑,阻住少年和小白胖子的去路。尽量为玉姝争取活下来的希望。
然而,她忘了,玉姝再能跑,也跑不马。
被她一推,玉姝僵硬的骨骼又再活络起来。拖着长剑,趔趔趄趄,笨拙的向前迈着步子。
少年丢给小白胖子一句“看着她”,轻轻松松绕过封石榴,毫不费力追了上来。马身一横,挡住玉姝。
玉姝想都没想,调转方向,继续跑。
兴许看她可怜,少年几不可闻叹息一声。
玉姝脸上满是泪水和着黄土,深一道浅一道的的痕迹,头发披散着,大风一吹活脱脱一个小疯婆子。
少年翻身下了马,快走几步来在玉姝身后,左臂一伸,薅住她衣领。
玉姝被勒住脖子,动弹不了。胡乱挥动长剑向后乱刺,不管她如何用力都不得要领,不但没伤着少年半分,还把自己累的够呛。
少年替她犯愁,看着不傻,怎么净干傻事。
玉姝缓了缓,不再挣扎,竖起长剑,用力扎进少年脚背。
这招管用,少年吃痛,嗷的一声,松了手。玉姝想把剑拔出来,试了几次都不行,狠狠心剑不要了,继续跑。
少年忍痛把剑拔了出来,一瘸一拐紧追不舍。黄土地上留下一串殷红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