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心事毕,云狐林之争自迎刃而解,一出林子,叶甚与阮誉便向卫氏夫妇辞行,并指明了五行山的方位。一笔阁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卫余晖问:“既是同门,一道回去岂不更方便?”
邵卿戳了他肩窝一指头,嗔怪夫君好生没眼力见:“此番多亏了言辛才得以这么快能解决,个中劳累不是我们能感同身受的,总得容他原地休整一阵子。”
卫余晖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称是,又说道:“不过其实无妨,我与娘子并不着急回去,可以再在此处待上数日,待你们准备好后再一同出发。”
“不是这个问题。”叶甚半扶着阮誉,抽不出手来,只好摇了摇头,“即使等他休整好了,我们也还有个地方打算去看看,没那么快返回天璇教。”
“去哪里?”
“永安,长息镇。我有一个朋友……在那里许是遇到了点麻烦。”
“永安?那不就在秣陵旁?”卫余晖摆手一笑,“那亦无妨,我看言辛小友是该好好休息几日再说,我们好歹身为前辈,这次都没帮上什么忙,实在有愧。反正回去之事不急,倒不如先替你们去探探情况,届时再来与我们会合。”
叶甚暗一思忖,卫氏夫妇的提议也有道理,毕竟阮誉现在仙力透支,非一时半会能恢复的,自己又困于逆众之劫的限制不敢过多动用仙力,长息镇一行如果有两位高阶仙师傍身,确是益事。
她抬眼看向阮誉,确定他眼神是认可的意思,才颔首谢道:“那便有劳卫前辈和邵前辈了。”
言罢她简单描述了一番风满楼与那鬼怪的事,卫余晖和邵卿记下,行礼告别:“改日再会。”
两人遂道:“改日再会。”
“甚甚在想什么?”
阮誉半躺在榻上,见叶甚写好了除祟回执招呼天璇教的信鸽送去给秣陵城吏,却依然纠结着一张脸。
“想二师姐一家的事。”叶甚关好窗户,转而叹道,“指引卫氏夫妇魂归天璇,我不知之于双方是好是坏,以后会不会后悔,但说心里话,方才听他们那么说,我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想着好赖能再拖延一段时日——再说,也没有理由拒绝他们的好意。”
“还是像我之前说的,走一步看一步吧。”阮誉沉吟片刻,提醒她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远非你我可以操之己手。”
叶甚点点头又摇摇头,走到床沿拉起被子板起了脸:“轮得到你个当务之急就是休息的还在这给我讲道理?当初本姑娘可是躺了整整七天,你不睡够十二个时辰,不许下床。”
美人放了狠话还肯给自己掖被子,阮誉自然顺从地躺平,又觉得她这副故作严肃的笨拙样子委实有点好笑,好笑之余不忘顺杆往上爬:“若下床后能得一盘海蛎炣豆腐,约莫能好上大半。”
叶甚同样想的是美人体虚气弱还惦念着吃好喝好,中的就是她吃软不吃硬的下怀,自认栽了,扶额答应:“行行行,你安心休息,我做便是。”
不过她起身站直后,突又琢磨着两人的对话怪有些不对味,忍不住多嘴道:“话说回来,这听起来似乎不太像是亲如姐弟的关系。”
阮誉眼角带笑:“那像什么?”
叶甚答得十成十的诚恳:“像母子。”
阮誉:“……”
于是自抬辈分的那位便被礼貌且坚决地,赶出了房门。
叶甚对着紧闭的门板瞪了半天眼珠子,最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嘟嘟囔囔地回了隔壁的房间,至于嘟囔了些什么听不清晰,无外乎是“无趣”“经不起逗”“不就开个玩笑活跃一下”“再说明明是句大实话”……之类的云云。
翻来覆去仍毫无睡意,她索性披衣坐起,斜靠在窗前望起那轮玉盘来,始觉近月来不是劳碌就是奔波,竟疏于忙里偷闲,许久未曾落个清静,这么好好地赏月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呢?
思及此处眼前似有朵朵烟花绽放,所能忆起的,大抵就是那次了。
恰逢满月之夜,月色正当好,繁星灿满天,叶甚无意发现有两颗星靠得极近,像是连成一对,粲然相映,不逊于那晚摘星崖顶被人为点亮的火树银花,压倒了四周的大片群星。
她无端想起那对恩爱的道侣,天成宛如这双星,纵使沦为野鬼残魂,却能做到此心不变,矢志不渝,无形之中仿佛散发出惊人的光彩,令她挪不开眼。
许是此情此景太过于静好,连某个从不信命的人都被感染,叶甚心神大缓,不禁往幸处去考虑,阮誉所言未尝没有奇迹发生,保不准这就是卫余晖和邵卿的命星,而他们便如同这熠熠星光一般,能长久不息。
放松下来困意即涌上心头,她正欲阖上窗,偏头瞥见隔壁的窗户开着,然而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帮阮誉关严实,总归不会是此刻处于安眠的他开的,又想着夜深露重多少于人不利,遂抬手送去一缕秋风,给他顺道关上了。
然后放心地插上窗梢,轻轻打了个哈欠,便闭眼睡了。
因此有些事,一觉无梦的叶甚不会知道。
比如月过中天时分,那两颗星终于燃尽了回光返照前的最后一分颜色,双双从天际坠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真的会后悔。
再比如那扇窗后,有一双明显还清醒着的、倒映出银河霄汉的眼眸。
她亦不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安眠。
翌日叶甚起床后路过隔壁房间,确认房内安静无声,才踱去了客栈的厨房,一问猛然意识到自己答应得爽快,却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眼下已至深秋,并不比上次出来恰值食用佳季,秣陵的饮食习惯也与圭州多有不同,是以她问了厨房伙夫又亲自跑去好几个集市逛了一遍——结果连牡蛎的影子都没瞧见。
叶甚眉头紧锁地往回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拍脑袋。
她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劲!
阮誉开口索求前还会不知道此地难觅他要的食材?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要是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窘态,不心里笑她三百回,她把名字倒过来写!
默默又把“沈十口”三个字努力划掉,在客栈门口转悠半晌,那股闷气最终还是被一时的心软打败,转身再往云狐林的方向而去。
待到晚膳时叶甚才敲响了隔壁的房门,听见房中人淡淡应了一声,她便端着食盘进去投喂那位难伺候的太师大人了。
观对方衣容穿戴齐整坐在桌前,气色看起来恢复了不少,她得以放下心,将食盘置于桌面上,掀开了盅盖。
阮誉瞟了一眼,面上并没有意外的神情。
看他这副模样叶甚怎么也发不出火来,话在口中转了好几轮,吐出来却没剩多少气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里没有海蛎炣豆腐所需的食材,所以我自己做主改了。不过可不算欠你一顿,这鱼盅同样是我亲手做的,连这条鲈鱼都是我跑去云狐林找白狐带我下河捉的——够意思了吧?”
闻言阮誉抬眸多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确实换了一身衣服,发梢亦略显潮湿,心口有某处愈发被暖意熨帖得塌陷了下去:“我本以为你找不到会选择赖账。”
“说的什么话!且不说之前我仙力透支时你亦如此,这回除祟出力主要在你,我固有赖账的毛病,却也不至于时时不看场合就犯病。知恩图报,互助精诚,乃人之常情也。”叶甚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坛桑落酒来,给他和自己各满上一杯,“不是客套,我真先吃过了,这盘都是做给你的,要喝酒我倒可以作陪。”
阮誉低低笑出了声,不同以往日常而发自肺腑,连眼底都染上了晶亮的笑意,笑得叶甚一阵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的?”
“互助精诚……没事,好词,说得对。”他忍着笑举杯与她手上的碰了一下,“原来本教历史上第一个文斗满分,也会有疏漏之处。”
叶甚:“???”
见他专心品尝起来,吃相优雅且满足,完全没打算言明,叶甚身为掌勺之人的虚荣心亦得到了满足,咂咂嘴感觉此地产的桑落酒特别甘甜,便暂时放下不去追问了。
忽又听他说:“三日过后,便可动身去永安。”
“才三日?”叶甚吃了一惊,“也太心急了吧,那边有卫前辈和邵前辈先去一步,其实多留下休整几日不影响的。”
“身体行动无妨即可,又非什么行将就木的病症,干等在原地不值当,至于消耗过度的仙力,三日应能恢复个一两成,于我而言,基本够用了。”阮誉放下筷箸,上下扫视某人一眼,语气又变得有些无法肯定,“甚甚要去长息镇处理的事情,总不至于是类似‘喊打喊杀’或‘大杀四方’的吧?”
“……不至于不至于。”叶甚在他探寻的注视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反思起自己行事作风什么时候给了他会干出这种粗暴之事的印象,反思了一圈并未发觉在此方面有何黑历史,遂坦然应答,“本姑娘向来信奉能动口尽量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