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不会,皇上是皎皎的亲舅舅,大约也不会。那朝臣呢?你是太子,不是亲王,子嗣不仅仅是家事,更是国事!到了那个时候,皎皎、成国公、长公主该如何自处?”
“为了成国公府和自身的名誉,皎皎势必要上书请求东宫选妃,不得成国公和长公主也要上书。你要不让皎皎受一点儿委屈,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做得到?”杨云舒越越激动,眼中泛出了点点泪光。
梁濯本要张口辩驳,看到母亲眼中的泪水,突然想到回到京城之后,母亲的第一道懿旨便是以父皇子嗣单薄为名,下令后宫选妃。当时新朝甫立,朝臣皆称颂皇后贤德。自己当初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
按着太祖皇帝传下来的规矩,大周历朝皇后母家都应封承恩公。然而杨家因在刘广胜篡逆期间与杨云舒切割关系,不少朝臣都认为杨家不应被封爵。当时梁瓒也着实为难,一方面认为杨云舒与自己是患难夫妻,一定要恩赏其母家。可当时的断绝文书被贴在杨家门上,全京城都知晓,也实在叫他难堪。
杨云舒并未帮自己娘家争夺什么,而是竭尽全力做好本分之事。祭祀、春耕、选妃、教养皇嗣,都做得十分周到。终于在梁瓒登基后第三年,章静太后周年祭礼上,杨云舒因日夜操劳而晕倒,梁瓒才终于下定决心封赏杨家承恩公的爵位。
后宫,其实一点儿也不比前朝简单。
梁濯想到这里,胆气也弱了三分,可他还是不死心。“母后,您的这些不过都是假设罢了,或许皎皎是宜男之相,也未可知……”
“我在金陵就有了你们兄弟两个,有了嫡长子、嫡次子,照你这样,后宫这些嫔妃都可以不要了!”
“还有,皇帝有三宫六院是理所应当之事,”杨云舒看着儿子有些失神的眼睛问道,“你真的能保证一辈子都只有皎皎一个?现在你能大喇喇地保证,一辈子可还长着!”
“母后,可我喜欢皎皎……”梁濯再也绷不住了,痛哭起来,“一直都喜欢皎皎,从就要娶皎皎做我的妻子……我一辈子都在喜欢她,好容易长大了,您不能就这样叫我,叫我断了念头啊……”
杨云舒俯身抱着儿子的头,也哭起来:“好孩子,你一辈子还长着,总会有可心的女子在你身边……你就忘了皎皎吧,你姑母一辈子都过得舒心,你不能叫她临老了,为着女儿煎熬吧……”
“不,不行,我要娶皎皎,我要皎皎在我身边……”梁濯扑在母亲怀里,十几岁的少年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杨云舒泣不成声地道:“当初生你弟弟时,我就想要个女儿,谁知出来还是个子。几个月后,皎皎就出生了……我虽是舅母,可看她就如自己女儿一般啊。她该找个疼她爱她的夫君,两个人你敬我爱地过日子……我这辈子的苦日子,不该皎皎再过一遍,太苦了……”
“母后,我会待皎皎好的,我一定会的……”梁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沾湿了杨云舒正红色衣裙下摆的云龙纹。
杨云舒掏出帕子轻轻地给儿子擦了擦眼泪,哭着劝道:“做皇帝总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后宫中的女人无奈的时候更多……句冒犯的话,你皇爷爷当年那样宠爱纯懿皇贵妃,那又如何?你若真心疼爱皎皎,护着她一生平安顺遂,不好么?她不在宫里,你才护得住……乖,好好哭一场,哭完就忘了吧……”
入夜,皎皎坐在妆镜前,拔下头上的芙蓉玉簪,攥在掌中无意识地摩挲着,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母亲方才的话。
“……本想等你及笄了再开始亲,也不差这几个月了……你爹爹和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咱们也不是那等舍了女儿攀富贵的人家。若京中你有觉得喜欢的人,别害羞,只管告诉娘。”
“……方才都督府送来战报,东南又有海患。你爹爹准备请命去剿倭,咱们都跟着回金陵去。等回去了再给你亲,也使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回金陵去……皎皎早已不记得金陵是什么样子的,只记得春天是烟雨蒙蒙一片,到处是高低不平的青石路。雨过天晴后,巷子的路面都闪着青金色的光。应当是很美的吧,可是……
“姐,你睡了么?”窗外响起贤哥儿的声音,有些生硬,“我,我来给你送点儿那个,那个吃的。”
皎皎正心绪烦乱,没好气地对香橼道:“去把他轰走,这大半夜的,不知道又搞什么花样!”
香橼奉命出去,道:“大少爷,姐已经睡……”一句话还没完,她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姐,外面有人!”
“不是贤哥儿么?”皎皎披了件外衣,示意香薷帮自己绾下头发,吩咐香橼:“你叫他进来吧!”
“不,不是!”香橼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这么犯忌讳的事情怎么叫自己碰上了啊!“外头是大少爷和薛家的两个表少爷!”
“啊?”皎皎很是吃惊,旋即脸却红了。
“皎皎,你穿好衣服了吗?我们进去句话就走。”外面响起了薛允晟的声音。
“姐怎么办啊?这么晚了……”香橼有些惊恐。
香薷自告奋勇道:“奴婢出去请两位表少爷回去吧!就,有话明日再也不迟!”
皎皎垂下眼睑,他是来探病,还是来别的?联想到母亲的那些话,皎皎心中暗藏了一丝期待。若他有所表示,那自己就去跟母亲吧……
“请,请他们进来吧……”皎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又赶忙帮自己找理由:“都是从一起长大的,不,不要紧的……”
香橼只好又出去道:“姐请两位表少爷进去……”
薛允明迈步走了进去,看见香薷还在,便道:“能否让我跟你家姐私下几句话?”
香薷心中惴惴,见皎皎冲自己挥了挥手,只好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