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计划中的大反攻,已经不过是三个来月的时间,越是接近胜利,他越是不能放松。
亲情暂时放到一边,只能保持书信往来。郭大靖希望这是最后的别离,明年就能家人团聚、安享太平。
河水在静静地流着,船只的帆樯林立;水草细长,顺流俯仰,仿佛在向人们欢快地打着招呼。
张焘等将陪在郭大靖身边,指点着,介绍着水师的准备情况。
「根据勘测的水文情况,以及搜集的历史上的水运数据,水师已经准备了适航的船只上千艘,一次载运两万余人,以及相当数量的辎重物资,应该没有问题。」
张焘指了指泊于河中的大船,说道:「那十余艘大舰上装裁着千斤红夷大炮,其余的中型舰船还能布置迫击炮,可对岸上部队提供火力支援。」
即便是大船,能在三岔河和浑河、辽河航行,也不能与海上的巨舰相提并论。装载的火炮,也不过是几门而已。
郭大靖连连颌首,赞道:「很好,这将是一支奇军,给予建虏致命的打击。」
目前对建虏的攻势主要在辽南和辽东,也就是南面和东面,吸引着建虏的绝大部分兵力。
如果从西面的广宁进攻建虏,倒也能做到,把步兵调动过去就行。但郭大靖认为这样不够突然和隐蔽,达不到袭攻的目的。
东江军的水师在黄渤海是没有敌手的存在,不充分利用,对不起郭大靖对水师的投入和期望。
况且,正如郭大靖所说,水师载兵直插敌后,将是给予建虏的致命一击。
从辽南到辽东,东江军全面发动后,将牵制住绝大多数的建虏,沿浑河直插辽阳沈阳之间的水师,建虏如何抵挡?又拿什么抵挡?
辽阳之战便是决战,建虏已经集结了数万人马。如果能切断其退路,聚而歼之,郭大靖的灭虏计划便成功了大半。
「粮弹物资正在向牛庄驿运输屯积,你们把指挥部也设在那里。」郭大靖沿着河岸缓缓走着,开口说道:「至于攻袭的部队,现在还不着急集结。」
进攻的突然性要保证,人马的调动便不宜太早。尽管在情报侦察方面,建虏已经落了下风。
反正军队都集结在海州,离牛庄驿近得很,调动起来也快得很。
「建虏有机动兵力,穿插的部队可能会与其遭遇战斗。」何可纲在旁提醒道:「如果沈阳建虏再出动,战斗会很激烈。」
郭大靖点了点头,说道:「何将军所虑极是。水师出动的时机至关重要,关键还在于我军主力攻打辽阳,是否能够牵制住建虏的大部。」
停顿了一下,郭大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果不是水路久未使用,情况并不明朗,水师可直捣沈阳,甚至是到达抚顺,将辽沈建虏的退路全部切断。」
浑河自东向西,流经清原、新宾、抚顺、沈阳、辽中、灯塔、辽阳、台安、海城、大洼、大石桥、营口等地,在辽东湾注入大海。
可惜,正如郭大靖所说,航道久未疏浚,久已荒废,航行得越远,情况越是复杂难测。
所以,反复研究考虑后,才制定了水师北上,在辽阳沈阳之间登陆,切断两地建虏联系的作战计划。
虽然谨慎保守,却最是稳妥,这也符合郭大靖的脾气禀性。
何可纲的担心有些道理,但在郭大靖看来,却未必如此。
因为,总攻是全面展开的,辽阳、连山关、鸦鹘关,甚至是本溪,都将遭到东江军的进攻。
这样的多点进攻,充分发挥东江军的兵力优势,也把建虏
的人马牵制殆尽。甚至于,建虏所预备的机动兵力,也要投入到其它战场的厮杀。
到那个时候,穿插兵团猛然发动,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使战局一下子就明朗起来。
对于郭大靖的遗憾,张焘耸了耸肩膀,稍显无奈地说道:「勘测探查航道又不能大张旗鼓,以防建虏有所警惕。能到沈阳,已经是极限了。」
张焘是希望直捣沈阳,建此奇功的。但郭大靖认为过于深入,粮弹携带有限,有些冒险。
已经是胜利在握的局面,采取稳妥的方式,避免不必要的意外,是郭大靖和毛文龙的原则。
何况,还有辽东方面的包抄,建虏疲于应付,遭到重创,或是歼灭性的打击,已经基本成为定局。
到现在这个时候,郭大靖已经不太担心建虏大迁徙了。种的庄稼不收了,跑到北方苦寒之地饿死吗?
郭大靖笑了笑,慰抚道:「建虏败亡几成定局,不必冒险。水师将是东江镇走向世界的倚靠,建功立业的机会在后头呢!」
又是星辰大海嘛?张焘笑着看了郭大靖一眼,还是不太明白他要领导东江军,或者是带着水师走向哪里?
「西夷又弄到了三艘夹板船,本帅已经连船带炮都买下了。」郭大靖岔开了话题,也算是安慰一下张焘,「一两个月后能到旅顺,你去检验接收一下。」
不管西夷是造的,还是抢的,郭大靖管不着,也不想管。扩充水师力量,是他贯彻始终的发展策略。
海洋上的敌人最多,也都很强大。郑家、西班牙、荷兰,甚至是刚刚进入亚洲的英法,都将是他要战胜并驱逐的对手。
而平定辽东,不过是他马上要完成的小目标。北方的广阔陆地,南方的无承大海,他的野心早已远超任何人的想象。
能够被郭大靖看中并买下的夹板船,至少也要有十几门火炮。张焘相信郭大靖的眼光,小型舰船已经完全看不上了。
「这样的话,水师已经有了二十四艘远洋舰船,火炮数量也将突破四百门。」张焘咧嘴笑着,如数家珍地报着数。
何可纲目光一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郭大靖和张焘。对于东江水师,他了解得不是很多,只知道在渤海,东江水师已经是无敌的存在。
可听到四百门红夷大炮,不禁大为震惊。他是真没想到,东江水师的实力恐怖如斯。
郭大靖呵呵一笑,说道:「离咱们的目标还差得远哪,争取五年完成吧!」
要与郑家争雄,郭大靖认为至少要有七枚十艘夹板船,百多艘中型船,火炮总数达到一千五百门以上,才有胜算。
要知道,郑家号称有千艘战舰,三四万的军队。
尽管郭大靖认为郑家水师在舰船的大小,作战战术,以及载炮数量上,已经远逊于西夷,只能靠数量取胜,可依然不敢轻敌。
不打无把握之仗,也是郭大靖的原则之一。但别人却不明白他对水师的持续投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明白的事情多了,郭大靖早已习惯,用不着解释,解释了估计也听不懂。
眼界的不同,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别人盯着辽东,郭大靖已经看穿了整个大明;别人看到大明,郭大靖已经开始转向了东亚的格局。
步步领先,所有人都要步其后,追都追不上。建虏算什么,在郭大靖眼中,已经是苟延残喘,就等灭亡的跳梁小丑。
「五年嘛?!」张焘咧了咧嘴,倒不是自己为难,而是觉得投入太大,为郭大靖感到肉痛。
要知道,扩充水师的费用并不能从东江镇出,至少是不能全出。
这不象陆军,打下地盘就能获得收入,土地就是财富嘛!水师
上哪找收益去,完全就是白白的投入。
郭大靖看着张焘的表情,呵呵一笑,显得信心十足。
投入就有产出,但要从长远来看。击败郑家,垄断海贸,那就是金山银山;再驱逐西夷,南洋肥沃的土地,各种矿产,用金山银山已经不足以形容。
况且,平辽之后,辽河、浑河、太子河的航运一开,那也是挺可观的收入。
郭大靖当然不会满足这些,对于经营和生意,除了倭商,还有蒙古诸部。七拼八凑之下,他再补上一些,也就够了。
至于和郑家抢海贸生意,郭大靖不想过早地打草惊蛇,也只能忍痛放弃。
「幸好是河上行船,穿插的部队不担心晕船的问题。」何可纲不好打听什么五年计划,只好岔开了话题。
张焘点着头,说道:「一直想扩充海军陆战队,可钱粮有限,只能等平辽之后了。」
平辽之后要裁军,转向重建和生产。便可以先从各部中挑选熟习水性的官兵,把海军陆战队充实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消灭建虏,海军陆战队即便建成,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白白耗费钱粮。
「事有轻重缓急,还要感谢张将军的理解。」
郭大靖环视众将,缓缓说道:「虽然历次作战都是陆军立功,可在背后,却少不得水师的大力协助。运兵运粮运弹药,却从来不争功。」
张焘连连摆手,说道:「不过是些后勤的辅助工作,比不上陆军袍泽战阵厮杀,流血牺牲。」
郭大靖也不是没为水师请功,旅顺堡绕袭战、遵化大捷、攻占镇江堡等等,都有水师的份儿。只不过,相对于陆军,功劳要小很多。
即便如此,水师在东江军中的地位也稳步攀升,越来越成为独立的部队。要知道,在以前的东江军中,可分得不是那么清晰。
水师也一直是从属地位,在陆军看来,就是由水手组成的运输队而已。
谁让建虏没有水师呢,想打海战,不可能。来个登陆作战,所用的也是步兵和骑兵。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郭大靖正色说道:「张将军不必妄自菲薄,水师在平辽之后,所起的作用会越来越大,建功立业的机会也会更多。」
提振水师的士气,是郭大靖作出这样表态的目的。别人不是很清楚,这也是他发自内的激励。
同时,针对郑家的情报工作也已经展开。在林家的帮助下,东江镇的谍探正在逐渐在江南立足,开始汇报工作。
尽管这些谍探也不知道他们所打探的消息,对东江镇有什么作用,针对的又是哪个敌人。
但郭大靖却已经从越来越多的繁杂情报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郑芝龙已经离开他多年经营的海上根据地台湾,在晋江安海镇建置豪华府地。
而此时,郑芝龙的势力还没有到达鼎盛,与荷兰人还没有爆发大的冲突。
这让郭大靖产生了危机感,如果拖的时间太长,恐怕五年的建设,水师也未必能够超过郑家。
而有利的优势则是敌明我暗,郑家不会想到,远在辽东的东江水师,会成为他们最强劲可怕的对手。
来一次奇袭作战,摧毁郑家舰队的主力,在郭大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雏形。具体的操作,却还需要更多的情报支持。
不急,待郑家解决了南方沿海的海盗,击退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正好由东江军水师坐享其成。
这不是什么卑鄙,而是大势所趋。凭郑家的眼界和见识,不会把拓展海疆作为己任。而他们最看重的赚钱,郭大靖认为只是次要的。
赖在台湾的荷兰人,在吕宋屠杀华人的西班牙人,
郑家都不会主动去收拾,也只要等郭大靖去捍卫领土、彰显国威,并主持正义。
「山东巡抚还没有批复青岛港的扩建。」张焘突然想到一事,向郭大靖汇报道:「登莱巡抚孙大人,倒是给予了在登莱行船的方便。」
郭大靖眯了下眼睛,冷笑一声,说道:「山东巡抚余大成是吧,待本帅上奏朝廷,让他滚蛋回家。」
众将为之侧目,没想到郭大靖如此狂妄,竟要罢去一省巡抚。可了解郭大靖脾气禀性的却知道,这不是信口开河的吹嘘,必是已有办法。
没错,郭大靖对这个余大成早已看不过眼,已经筹谋思虑,要让这家伙罢官去职。
这个朱大成是袁崇焕的崇拜者,在建虏围攻京师时,为兵部职方主事,曾入诏狱与袁崇焕接触,劝其写信召回东溃的关宁军。
但这个家伙也是个无能之辈,在巡抚山东时,对白莲教的作乱和逃兵事件,都不能处理。
或许因为袁崇焕的关系,朱大成对东江镇很不友好。但东江镇风头正劲,他又不是东江军的顶头上司,只能在小事上为难使绊。